推瓦村從湖畔放牧到旅游增收——“云端村落”變身記

　　海拔5070米的普莫雍錯湖畔，坐落著被譽為“離天最近的村莊”——推瓦村。

　　站在5070米的高度回望，山南市浪卡子縣打隆鎮推瓦村60年的變遷，堪稱一部高原村落的勵志發展史。這個曾經與世隔絕的村落，60年來經歷了從原始牧村到現代化邊境小康村的華麗蛻變。

　　從人均壽命不足40歲到享受現代醫療康養，從破冰取水到恒溫恒氧住房，從單一牧業到吃上“旅游飯”，推瓦村的蛻變是西藏邊境地區發展的生動縮影。在鄉村振興戰略的指引下，推瓦村正以嶄新的姿態，書寫著屬于“世界最高村”的變遷故事。

　　曾經的“云端村落”

　　推瓦村坐落在喜馬拉雅北麓，背靠蒙達崗日雪山，面朝湛藍的普莫雍錯，被譽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行政村。這個藏語意為“連接、連通”的村莊，卻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內幾乎與外界隔絕。

　　60年前，這個海拔5070米的高原村落如同被時間遺忘的角落，保持著延續千年的傳統生活方式。

　　生存極限的挑戰，是推瓦村群眾世代面臨的嚴峻考驗。這里年均氣溫在零下5攝氏度左右，“夏季”僅有短短的兩個月，空氣中的含氧量不足平原地區的一半。村民長期處于近乎自給自足的游牧狀態。生活來源全靠畜牧——綿羊和牦牛是主要收入來源。

　　獨特的公社制度，構成了推瓦村傳統社會的核心。不分職位高低、長幼輩分，一律輪流放牛、撿牛糞，撿回的牛糞統一分配。每家每戶都保留著古老的紡織機，男人們織牦牛毛線，女人們織羊毛線，制作保暖的藏式服裝。

　　單一的牧業經濟使群眾收入微薄；與世隔絕的狀態阻礙了現代文明的傳入；基礎設施的匱乏讓當地生活條件長期停留在較低水平。直到西藏民主改革、西藏自治區成立和改革開放的春風接連吹進這個“云端村落”。

　　千年傳承的“冰上趕羊”，是推瓦村最具特色的生產傳統。每年冬季，當普莫雍錯湖面結冰最厚實時，村民會將羊群趕到湖心島上豐美的草場過冬。這一延續千年的獨特傳統后來被紀錄片《第三極》拍攝記錄，成為推瓦村走向外界的第一張“名片”。

　　從逐水草而居到供氧房

　　推瓦村的現代化進程始于西藏民主改革的春風。

　　與西藏其他地區一樣，這個“云端村落”也經歷了從逐水草而居到定居生活的轉變。75歲的歐珠老人回憶道：“以前，我們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民主改革以后，我們有了第一代‘地窩子’；改革開放后，我們有了第二代‘草坯房’；2008年在黨中央的關懷下，我們有了第三代‘安居房’；2019年，我們住進了寬敞舒適的‘小康房’。”

　　這段敘述，勾勒出推瓦村住房條件60年來的四次飛躍，也折射出整個村落基礎設施的高質量發展。

　　邊境小康村建設成為推瓦村蛻變的關鍵節點。2017年，浪卡子縣啟動邊境小康村建設項目，到2019年全面完成時，推瓦村群眾全部住進了現代化的藏式民居。政府投入2000多萬元用于村莊改造，使村落的面貌煥然一新：平坦寬敞的鄉村小路取代了泥濘土路，整齊劃一的光伏路燈照亮了高原夜空，干凈整潔的農家庭院改善了生活環境。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村里實施了人畜分離工程，建設了集體羊圈，徹底改變了以往“走在村里聞異味”的狀況。

　　水電路訊的全面升級解決了村民的基本生活難題。過去，推瓦村村民冬季需要破冰取水，如今家家戶戶通上了自來水；曾經靠牛糞和酥油燈照明的日子一去不復返，穩定的電力供應讓村民用上了現代家電；移動通信網絡的覆蓋打破了地理隔離，使這個“世界最高村”與外部世界緊密相連；硬化道路的修建讓物資運輸和人員往來更加便捷。基礎設施的根本性改善，為推瓦村的后續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自2024年開始實施的恒溫恒氧改造工程，是針對高原特殊環境的創新舉措。為了解決高寒缺氧對村民生活和旅游發展的制約，浪卡子縣和村里投資153.22萬元，加上群眾自籌9.9萬元，對37間民房進行了恒溫恒氧改造。走進經過改造的村民益西多吉家，溫暖如春的室內環境與外面的嚴寒形成鮮明對比，墻上的溫控按鈕和制氧機，極大地緩解了缺氧帶來的不適。

　　從“趕羊轉場”到吃上“旅游飯”

　　推瓦村的產業變革是一部從單一牧業走向多元經濟的奮斗史。

　　過去，這個純牧業村的村民一輩子守著羊群，從未曾走到過山外，收入來源完全依賴牦牛和綿羊。隨著新時代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推瓦村逐漸走出了一條將傳統牧業與新興旅游業相結合的特色發展道路，實現了從“趕羊轉場”到吃上“旅游飯”的跨越。

　　如今，延續千年的“冰上趕羊”傳統，從單純的生產活動轉變為吸引游客的文化景觀。每年冬季，當村民用牛糞灰在普莫雍錯冰面上撒出“防滑路”，引導羊群穿越藍冰湖面時，這一壯觀場景吸引了眾多攝影愛好者和游客前來觀賞。生產傳統已經開始轉化為旅游資源，實現了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

　　旺堆的返鄉創業成為推瓦村產業轉型的關鍵轉折點。

　　在西藏大學學習期間，旺堆在與同學的交流中驚訝地發現：“我最痛苦的是趕羊轉場，他們倒覺得那是很稀奇的一件事情。”這一發現讓他意識到家鄉獨特文化的價值，他說：“真的恍然大悟，我覺得自己身在寶中，不知道手中有寶貝。”2017年大學畢業后，旺堆毅然回到推瓦村創業，開始在網上推廣家鄉美景，并頻繁前往拉薩各大旅行社進行推介。

　　2018年，浪卡子縣推出助力大學生回鄉創業的政策，旺堆獲得了6萬元創業啟動資金和連續5年的水電補助。在政府支持下，他開辦了推瓦村第一家民宿，后升級為湖景酒店“5070”——名字取自這里的海拔高度。酒店每年為村集體上繳15萬元租金，并聘用5名本地員工，其中全職員工月薪3000元，兼職員工2100元，顯著提高了村民收入。

　　最初，村民對旅游服務業存在抵觸心理。“聽說要幫別人洗被子、打掃，都不愿意。”旺堆說，“但一年兩萬多元的收入，而且不用風吹日曬，慢慢讓大家轉變了觀念。”

　　在旺堆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開辦家庭旅館的隊伍，從傳統牧民轉變為旅游服務提供者。縣里組織的客房服務與禮儀培訓，進一步提升了村民的服務能力。

　　除了牧業和旅游業，推瓦村還在嘗試發展其他特色產業：手工編織的牦牛毛制品和羊毛制品成為深受游客歡迎的紀念品；高原特色農產品的深加工也具有潛在市場價值。旺堆計劃，把周圍的觀景臺一起經營下去，帶動更多村民吃上旅游飯。

　　文化傳承與現代文明的交融

　　在推瓦村60年的變遷歷程中，最深刻的變化或許不是看得見的房屋道路，而是村民精神世界的重塑。

　　“必須讀書，讀書才有出路”——旺堆父親的這句話，道出了新一代推瓦村人對教育的重視。隨著西藏教育事業的蓬勃發展，推瓦村走出了首批大學生，旺堆2013年考入西藏大學，白瑪曲培在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就讀，這些“山溝里飛出的金鳳凰”不僅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為村莊發展注入了新思想、新活力。如今，村民也越來越重視教育，每年考上大學的孩子越來越多。教育正在成為推瓦村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重要途徑。

　　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學習，架起了村民與外界溝通的橋梁。

　　推瓦村每周組織村民學習國家通用語言文字，這一舉措使村民能夠更加順暢地獲取外界信息，參與更廣闊的交流合作。語言能力的提升，不僅方便了旅游服務，更拓寬了村民的視野，進一步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當村民能夠用普通話與游客自如交流時，這個“離天空最近的村莊”與祖國大家庭的心理距離也大大拉近了。

　　此外，人畜分離、定期垃圾清運、旱廁改造等環境整治措施，顯示出推瓦村村民對生態保護的重視。這源于大家對“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深刻理解——普莫雍錯的美麗風光是推瓦村旅游發展的核心資源，保護環境就是保護發展的根基。從被動適應自然到主動保護生態，推瓦村村民的環境保護意識完成了現代性轉變。

　　60年，冰上的牧歌仍在傳唱，推瓦村找到了一條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發展道路，實現了從與世隔絕到網紅景點的滄桑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