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來乙巳蛇年的正月初一晚上,夜幕籠罩著西藏日喀則市薩迦縣,外面的街道格外安靜,遠近處不時傳來鞭炮聲。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我們和故宮博物院的羅文華老師聊起了此次薩迦之行。在近兩個小時的采訪里,時間的沙漏落下,語句輕快地流淌著。聆聽著畫面感極強的講述,那些田野深處的歷史文化逐漸串聯清晰,徐徐鋪展開了在高原堅持做藏傳佛教文物考察的故事。
圖為故宮博物院藏傳佛教文物研究所所長羅文華 攝影:王妍丹
當青藏高原不再“遙遠”
百年故宮,匯聚壯美建筑與浩瀚館藏,見證鮮活歷史的風云變幻,將千年文明的密碼深藏宮闈。走近故宮,就是走近璀璨厚重的文化寶庫。在故宮的宮墻內,文物研究細細展開,門類萬千。羅文華老師所在的藏傳佛教文物研究所聚焦專業,多年來持續整理研究藏傳佛教文物。
“我們的文物研究主要揭示的是元明清等時期以來,中央和地方的關系是如何展開的。大量的文物和檔案資料表明,在我們龐大的統一多民族國家之中,故宮所代表的中央政府和‘遙遠’的青藏高原之間的文化交流其實遠超我們的想象。”羅老師介紹說,以薩迦寺跳羌姆(金剛舞)為例,當時宮廷也會舉行這類儀式。據清朝文獻記載,乾隆皇帝當時對跳羌姆就非常重視,直到腿腳不便之前都是自己親自參加。由此可見,青藏高原的文化對宮廷生活早就產生了直接影響。
圖為位于西藏日喀則市薩迦縣的薩迦寺攝影:王妍丹
如果把皇宮作為一個“端點”,青藏高原作為另一個“端點”,那么兩個“端點”之間的交流如何活躍起來?剝開文化交流過程的多元層次與豐富內涵,這就需要故宮工作團隊進一步深入高原,深入實地,在田野調查的土壤中找尋答案。
每年往返于北京和西藏之間數次,將古書記載里的“萬里之遙”變為“田野日常”,羅老師和他的團隊足跡已經遍布高原。他們走訪寺廟,深入原址,在原始洞窟的天然環境里,在精美壁畫的安靜注視里,在佛像文物的沉默守護里,用手工測繪和攝像留影描繪還原著歷史的脈絡走向。
圖為羅文華與布達拉宮管理處工作人員溝通文物展覽情況 攝影:王妍丹
“初到高原,我們可能有一種陌生感,但隨著研究的深入和經驗的積累,我們能更好地貼近理解青藏高原的文化氣質。”羅老師介紹說,要想和當地人“做真正的朋友”,就要用足夠的尊重去了解他們真實的想法。“在考古過程中我們會隨時征詢對方意見,如果不確定,寧可不要去做,得到對方許可才能做。”但同時他也強調,從跨文化視角去做考古研究是有優勢的。
考古學和歷史學是客觀的科學,以非常客觀的態度來記錄每一次考古的過程,是文物工作者的使命。“當你做跨文化研究的時候,恰恰是看得最清楚的。我們的優勢也許就是‘站在外面’,我們不以一個時代、一個地區、一個產地作為原則,而是把比如整個青藏高原的文物放在一起來整理、鑒定、評估和展示。”
圖為羅文華在薩迦寺內認真測繪 攝影:王妍丹
文化交流一直在自然發生和延續
從北京的故宮出發,從深藏宮苑的文物出發,羅老師和團隊一直走到了青藏高原的腹地,走到了文物最真實的故事發生地。沿著這條漫長的交通線,一路深入,他們在現場的感受與發現往往比文獻記載更加豐富和精彩。
中國幅員遼闊,文化的多樣性就尤其突出。文物工作者有著自身的情懷,在歷史的厚重中找尋定位,以物證史,這一過程也往往會帶給他們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經常說在西藏調查有一個最大的樂趣,那就是每一次出發我并不知道會看到什么。”羅老師把文物調查的過程比喻為“拼圖”,拼圖的形狀不是百分百準確的,新的東西一旦出現,這個拼圖又會發生新變化了。他強調,文物研究不再是過去簡單的對物的研究,而是通過物要看到人,看到文化的特質。
圖為羅文華團隊在拍攝過程中講解壁畫情況 攝影:王妍丹
在幫助西藏拉薩的大昭寺整理文物的過程中,羅老師和團隊就發現了不少的“驚喜”。在寺廟內的一個門框上方,存在一個凹陷的空間,里面放著一尊此前從未被發現的佛像。當寺廟工作人員將佛像背到地面上后,他們測試年份后發現居然可以追溯到唐朝。一尊如此古老的佛像就這么突然地現身,“這種喜悅無以名狀,好像世界上一個無比珍貴的寶貝突然降落在面前,我們倒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去欣賞它的精美。”在回憶當時的場景時,羅文華依舊感慨萬千。
而此次深入薩迦寺,是為故宮博物院今年年底的“薩迦大展”做好準備,在走近薩迦的建筑和壁畫等細節之處,團隊卻又一次發現藝術的交流交融在歷史先期早有鋪墊。“我們在揭示薩迦寺的藝術、歷史,它的政治角色,還有它的文化影響,通過文物的解讀可能更加生動,大家能夠更好理解薩迦寺歷史文化的厚重感,以及它非常崇高的地位影響。”
圖為薩迦寺院內的香爐 攝影:王妍丹
當田野調查愈發深入,中國藏傳佛教文化的影響范圍足夠廣大,羅文華團隊的研究足跡就開始在周邊地區延伸。“中國的藏傳佛教文化一直向外輸出,越過山脈,環喜馬拉雅地區深受影響,類似形成了‘藏傳佛教文化圈’。”羅文華表示,這種文化影響拉近了我們與周邊國家的距離,形成了一定的文化共性,可以成為我國極具優勢的文化自信來源。
站在國際研究的視野高度,羅文華團隊近年開始前往尼泊爾等國家地區開展田野調查,下一步也計劃圍繞周邊地區繼續開展深入研究。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堅持做好田野工作,“我們才能建立一個強大的環喜馬拉雅文化圈的學術方向”,希望對國家未來發展提供一些幫助和參考,成為這支扎根實地的文物工作團隊的心聲與心愿。
文物研究代代接力,文物工作者的思考與行動一直持續,讓高原生長的深厚文化在新時代愈加璀璨。從故宮,到高原,再到環喜馬拉雅地區,文物工作走向深處,也走向了更為廣闊的歷史空間。(中國西藏網 記者/王妍丹 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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