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歲的李彩霞有兩個教室。一間在鎮上的中心小學，距家6.8公里；另一間走路就能到達，周末和假期，通過那里的一面屏幕，她能聽深圳的老師講繪本。

　　77歲的邱地秀有兩間廚房。一間在家里，黑漆漆的，光線從一扇小窗透進來，只夠照亮灶臺；另一間在村里，墻壁潔白，大而亮堂，飯菜不用自己燒。

　　在江西吉安市遂川縣衙前鎮溪口村的“一老一小幸福院”，邱地秀和李彩霞經常碰面，她們一個在一樓吃飯，一個在二樓上課。這里曾是一所閑置的村小，2023年，江西省民政廳決定把閑置村小利用起來，在全省14個縣區試點建設102個“一老一小幸福院”，遂川縣是最早試點的地方。

　　1月29日，遂川縣衙前鎮塅尾村的29名老人在幸福院吃完了春節前的最后一餐，菜品是蘿卜牛肉、紅燒鴨肉和炒青菜。3道菜都加了辣椒，一名老人說：“不辣不香！”春節期間，兒女們陸續返鄉，春節過后，這些老人再回幸福院吃飯。

　　閑置村小建起幸福院

　　87歲的李阿妹和其他在塅尾村“一老一小幸福院”用餐的老人一樣，也有鑰匙。每天中午開飯前，她會走到幸福院的餐柜前，找到貼著自己照片的小格子，打開鎖拿出碗筷。這個柜子里，有人放碗筷，有人放水杯，有人總放著一罐牙簽。

　　自幸福院開業以來，老人們每月只需出100元餐費，村集體再配套補助140元，就可以吃上營養午餐。這對于一些高齡老人來說，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衙前鎮地處林區，山路蜿蜒，多數中青年外出務工。全鎮60歲以上老人占總人口的19%，53%的老人隨子女共同生活，其余都是獨立生活——這是鎮政府2023年調研的數據。

　　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22年年底，江西省60周歲及以上常住老年人口已達806.51萬人，占總人口的17.81%。孤兒和事實無人撫養兒童兩萬余名，留守兒童有22.4萬人。據江西省民政廳測算，102個“一老一小幸福院”試點建成后，將服務4.1萬名農村老年人和4.5萬名留守兒童。

　　在建設前，遂川縣進行了摸底調查，根據“一老一小”人員數量、現有場地設施、群眾意愿等情況，最終選擇26個村試點，分3個星級進行適老化和適兒化改造。

　　根據江西省制定的《2023年社會組織助力“一老一小幸福院”建設公益項目實施方案》，江西省民政廳采取社會組織申報、民政部門管理、社會公眾監督的項目運作模式，對一星級、二星級、三星級“一老一小幸福院”分別安排15萬元、20萬元、30萬元的改造資金，遂川縣分類提供相應的經營補助。

　　塅尾村“一老一小幸福院”屬二星級，除了省里投入20萬元，村集體拿出了兩萬元。村委會作為管理方，將幸福院的房間整體翻新，添置了老年健身器材，對衛生間、餐廳都進行了適老化改造。新置的餐桌邊緣有一個鏤空的把手，便于老人們起身時抓握，洗碗槽的水龍頭也加了熱水管道。這里為65名老年人、83名留守兒童提供服務，他們從家走到幸福院都不超過15分鐘。

　　幸福院在村里聘請了1名管理員和1名廚師。56歲的黎慶光擔任管理員一職，他個子不高，有點耳背，勤懇踏實。每周的菜單由他制訂，公示在餐廳墻上，但這也不是一件簡單事。他舉例，有些老人說想吃炒雞爪，但有些老人因牙口不好不同意。

　　“那就只能趁吃飯的時候舉手表決，超過三分之二的人同意，我就買。”黎慶光說。為了確保食品安全，開餐前，他會提前給飯菜留樣，放進冰箱。開餐后，他則幫著行動不便的人盛飯。

　　一老一小一起“掙積分”

　　溪口村“一老一小幸福院”經營的目標是：不希望這里只是吃飯的地方。

　　這是一家三星級幸福院，除了省里投入外，社會組織捐贈了15萬元，村集體拿出了6.6萬元。村委會在這里設置了老年餐廳、棋牌室、電視室、讀書室、休息室及心理咨詢室，給每個房間都安裝了空調和攝像頭，還訂購了老年生活類刊物、報紙、歷史人文等書籍。這個幸福院服務可輻射周圍11個村民小組，包括90多名老人、400余名兒童。院子里的蹺蹺板、秋千、滑滑梯區域，是孩子們的樂園。

　　掛職擔任村支書助理的周啟鳳是個活潑的女孩，熱心在幸福院組織各種活動，幾乎每個周末都有一場。有時候是特殊兒童關愛活動，帶著孩子們做游戲；有時候會與深圳的社工聯系，遠程給孩子們講繪本。

　　年底，她策劃了一場老年文體友誼賽，有包餃子、象棋、二胡、乒乓球、麻將等賽項。這一次，有40多位老人報名參賽。包餃子“賽場”的14名“參賽選手”，15分鐘就包完了七八斤餃子皮。周啟鳳光是買水杯、洗潔精、毛巾等獎品，就花了將近600元。71歲的李培林平時不茍言笑，這次拿了獎，告訴周啟鳳：“以后這樣的活動要多搞搞，我下次還要爭取拿一等獎嘞！”

　　小禮品是組織老年活動的“秘訣”，積分則是鼓舞小孩的一項制度發明。幸福院有一個“積分超市”，孩子們參與活動、做公益、志愿打掃等，都可以累積積分，兌換棒棒糖、鉛筆、乒乓球拍等禮品。如果家長陪同孩子參與活動，會得到更多積分。溪口村有100多名留守兒童，目前，已有80多個孩子參與了積分活動，他們的爺爺奶奶也積極參與。

　　農村需要更多養老資源

　　可口的飯菜、孩子們的歡笑，衙前鎮幾個“一老一小幸福院”辦得紅紅火火，但鎮黨委書記賴國琛有一絲隱憂。

　　為讓幸福院能夠持續常態化運營，根據江西省公布的實施方案，需社會組織結對公益援助。但目前溪口村的幸福院找到了幫扶組織，塅尾村、士高村的幸福院還沒有得到幫扶。

　　“農村養老服務設施建設運營資金基本上來源于市、縣項目專項資金以及村集體經濟收入，但由于大多數村運營費用高，村集體經濟薄弱，難以支撐農村養老設施常態化運營。”賴國琛說，如果沒有政府提供的足夠的資金支持，幸福院中的老年餐廳將面臨運營難題。

　　幸福院設施服務的覆蓋范圍也有限，僅周邊幾個村小組的部分老人能夠享受養老服務，距離較遠的村小組幾乎在服務圈之外，溪口村的大部分老年人仍無法享受幸福院的服務。與此同時，老年教育、養老護理培訓、志愿服務、社會組織等養老資源，也多集中在縣城或者城市周邊中心鄉鎮，觸及不到偏遠鄉鎮。

　　在實際運行中，養老院的功能在不斷調整完善。根據建設規劃，每家“一老一小幸福院”需配備一間休息室。溪口村照做了，卻發現很少有老人來休息，里面的3張床經常閑置。“他們住得很近，需要休息的話，一腳就回去了。”周啟鳳說，她打算申請將休息室改建為康療室，給村里的一些殘疾人和殘障兒童用。她已聯系好提供設備的公益機構，村里的衛生室就在幸福院對面，鄉村醫生也可以定期來輔助康養。

　　寒假開始后，村里的大學生們陸續回鄉，周啟鳳就此組織了一支年輕的志愿服務隊，既陪老人下棋，也給孩子輔導作業。她希望能有更多養老資源輸送到農村，整合政府部門資源及社會組織資源，推動學校、醫療單位、志愿者團隊等下沉派駐到駐點農村開展活動，為老人常態化提供醫療、教育等服務。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杜佳冰 來源：中國青年報